北风肆意吹着的时候,寒冬的气息越发显得浓郁了。北方的冬天要比其他地方来的早些,这个时候的植物,大部分陆续进入了冬眠期。只有个别生性倔强,喜欢独来独往,孤芳自赏的植物,往往带着有几分桀骜不羁,在春风还没叩响柴门的时候,便让深藏在心底的明媚呼之欲出,点朱唇,秀黛眉,俨然一个落了旖旎心事的娉婷女子。
冬天盛开的花朵,都有着清冽出尘的风骨,它们比一般的植物更知道内心的需求。在其它的植物尽情地招摇,尽情地放肆的时候,它们似盗得了天机,看尽了人心欢薄,只安静地栖于一隅,做个与世无争的隐者。等万物萧瑟,繁花落尽了,才不紧不缓地在菲薄流年里,光明正大地和素雪谈一场盛大的婚嫁。
这种骨子骄傲的植物,向来,最能窥破红尘的心事。经年里,它唯心唯爱的怒放,更像一场妙不可言的欢爱,它们含蓄的性子里,遁藏的孤清冷绝,安静,看似漫不经心,却不知,已在轮回里落了香,种了姻缘,辗转了繁华。而,这一切,因为风雪的相知,相爱,又显得那么的心甘情愿。
若说,白雪是梅花的素心人,而轻轻拂过千山万水的春雨,则是阳春的高山流水,于是,一场花事,在一个不为人知的早晨,带着万千宠爱来了。
三月,注定是个妩媚,多情的季节。展入眼的,一切都是新的,一切都是俏的,完全没有了半点冬的薄凉,忐忑。不信,你看,处处都是媚人心魄的小妖精们,白的梨花,粉的桃花,红的牡丹,紫的罗兰……它们全凭自己的喜好,朵朵开出自己最满意最风情的花颜来。
初夏,芳菲大部分已荼蘼。植物的枝头上挂着的是欢爱后留下的子嗣,它们是一个个可爱的小精灵,在风中望着来来往往的蜜蜂蝴蝶们“窃窃”地笑。也有调皮,不肯安分的果子,趁母亲不注意的时候,偷偷地从高高的树枝上滑到地下去玩,却不料摔了个鼻青脸肿,吓得在树下哇哇大哭,任由母亲在一边无奈叹气,着急,也于事无补。
在植物的熙攘里,不知不觉的,来到了仲夏,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。我说,这个时候,最适合回山林里居住些时日。白天,流连在清风山谷中,约上三五新朋旧知,选上一处幽静的地方,最好是在溪边的一棵百年老松树下,然后,在岁月里煮上一杯清香四溢的清茶。而茶具要清一色的青花,就连放茶叶的瓷器,也丝毫不能掉以轻心,选的花色,要协调,温润。
傍晚,打马归来,就哪也不去了。杀了土鸡煲上一锅老火汤,再到菜园子里摘些时令瓜果蔬菜,配上山里新摘的野蘑菇,不出一刻钟,便炒上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农家菜来。等饭饱汤足了,也不急睡觉,索性地,搬了凳子到园子里,一边喝着自家酿的糯米酒,一边很应景地轻轻哼几句老曲,此时,若有忽远忽近的笛子来应和,最好。没有也无妨,内心的丰盈和快乐,掩饰不了。
风雅够了,月色正好。园子里有阵阵花香拂过,清雅撩人,睁着半醉半醒的眼睛去寻花香馥郁处。原来,却是墙头的那一株昙花沾了尘世的气息,无端的惹了相思。星光朗朗的夜,暗暗地向世人展现清丽的容颜,是想借这徐徐晚风来描写少女情窦初开的婉约心事。而我们,一下子就醉了,醉在这一场花好月圆里,这一梦,恍惚就来到了秋天。
南方的秋天,果然,是一年四季中是最美丽的季节。最先嗅到秋的气息的是田野里的水稻们,它们在秋风的呐喊声里,比美似的全都换上了飘飘黄纱裙,爱张扬的张扬,爱风情的继续风情。果园里的姑娘们,很任性,怎也不甘示弱。昔日还是青涩的黄毛丫头,在时光的磨炼下,如今竟个个是身材丰满,姿势优雅的待嫁深闺小姐了。想必,它们也在暗地里较了劲费了心思,只待秋霜的圣旨一到,便各自离开枝头,谈婚的谈婚,论嫁的论嫁,谁也不愿辜负这般美好韶华。
秋水依依,植物们都在各自的气场上显出最真的自我,我却一直想说,篱笆上的牵牛花们,属最恋秋的植物了。它们的爱,向来很纯净,很专一。一旦坦诚了心思,表达了爱意,便一生一世,死心塌地地守护着整个江山。任你黄叶落尽,山河永寂,依然不离不弃,至死方休。
然,秋天却是个薄情的人,它的三妻四妾太多,难免会顾此失彼。长在山路边的狗尾巴草们,却在等待着情人的采撷与温存中一次次失望,一夜间,青丝换了白头,任自己在背后恨得咬牙切齿地痛骂负心人,也唤不回情人渐远渐行的心。
冬天,便是在这惆怅,离别的季节里,回来了。
而我们,这个时候,不适合再贪恋南方,应该回到北方来了。北方的冬天,依然很寒冷,很萧条,在雪夜里,煮的不再是茶,而是换成了酒,我们坐在时光里,一杯一杯地喝着,把一年来的辛酸苦辣,全抛却到脑后去。第二天醒来,看着外面白雪飘飘,心却如银碗盛雪般的通透无邪,素净。
偶尔,对酒烦了,倦了,心也苍绿了,就选择安静地读书。我们可以读简帧,读三毛的散文集,也可选纳兰的饮水词来读,耳边有有心人,悄悄地放着音乐,放下书仔细一听,却是吉田洁的——遥远的旅行。
原来,很多时候,我们的一生,都注定在四季里,不断地旅行着,从春到冬,又从冬到春,直到,有一天,我们知道哪儿也去不了,心,依然随着轮回不休不止……